第五百六十四章 重返
“皇上逼捐以来,皇亲勋戚办理存银突然增多,仅这三日间,银庄便增加存银七十万两,他们的意思,要尽快安排车马往南运,最好还是走运河。”
京师内城东南角,崇文门内往东的苏州胡同一个三进宅院里,暗哨司京师主管张麻子看着面前的手下,“之前报说山东各处闹土寇,多段运河时通时断,你先去一趟张家湾,让船社的人确定运河是否通畅。”
“小人明日就去,就是还有一事报掌柜知道。”手下恭敬的道,“前面几日还有许多人来过问存银,都是皇亲国戚、老公、大臣,手中银子都不少,后面几日可能还要增加许多,通州护送的人手只够派一趟,送到徐州站返回,下一趟大约要一个月,要不要跟银庄商量一下,等再存几日一并送走。”
张麻子想了片刻后摆摆手,“之前已存了几十万,这么一点功夫又新增如此多存银,现下还这许多人来问,就是京中知道的人渐渐多了,你怎知道会传到谁耳朵里面去,早一日运走安心些。”
“小人是觉着,存银的都是达官贵人,锦衣卫也好,兵马司也好,他们也不敢动这些银子。”
“这银票发出去,银子就成了安庆营的债,京中都是有权有势的,难保谁不起坏心思,再者后面几日恐怕增加的要少了,各方消息都证明皇上要退让了,那些皇亲国戚就不那么紧迫存银。”
手下恭敬的道,“皇亲是退让了,但宫里老公来问的反而多了,文官也是,他们心中想的,恐怕是皇亲那里捐助不下去,怕皇帝要朝他们动手。”
张麻子哼哼笑了笑,“皇上碰了一鼻子灰,没那么快朝太监和文官下手,但他们害怕也是好事,来银庄存银的多了,咱们的消息来源也多起来。”
“现下宫里的老公来存银子,随便聊几句就是要紧消息,不费力便到手了。反倒咱们费力往宫中送人,却没得来多少扎实消息,反而担着天大干系,要不要把这些人的联系断了,左右他们不知我们是什么人,把那个联络的宅子一卖,让他们自生自灭,也省了咱们的事。”
张麻子听完皱着眉在屋中来回走了两圈,手下在一旁等候,实际上他已经提过两次,京师这里没有司学,招募的人手基本都是短期训练一下,就匆匆放了出去,有半数去了皇宫,目前来看获取情报的效率较为低下。
手下见张麻子犹豫,当下又低声道,“就譬如那个林登万,之前为了进平台暖阁去,为了攀附那张少监,我们派人往南去打听他家中消息,建奴过后路上都不太平,一路多次遇险,费时费力不说,最终还病死一个。就便是这般,那林登万后来送的消息也不多,要紧消息更少,天气暖和之后进不去暖阁,他就没啥消息送来,要银子倒是几次三番,小人觉得他们无甚用处,若是有一日被宫中查到,反拖累咱们大事。”
张麻子低头想了片刻,最终摇头道,“从银庄得来的消息多,咱们的人混在银庄里面,眼下看得消息容易,但银庄是银庄,暗哨司是暗哨司,总还是不同的。京师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万一银庄开不下去,我们就断了所有消息,到时候要重新去布置,哪里来得及。二来嘛,有些要紧消息需要反复印证,这次林登万送来皇帝与皇后冲突,言称是他亲耳听见,从提供了皇后绝食的消息,皇帝担忧脸面,可能对皇后退让,跟其他消息相符,咱们就可以确定此事为真。这些看似无用,但实际有大用,我们先可确定皇亲的存银会减少,皇帝之前对皇亲勋戚动手,是与薛国观的内阁协同的,现下皇帝丢了脸面,又退缩下来,成了薛国观得罪皇亲勋戚,他的首辅之位或许不稳,这就是朝局的大事。现下看来,林登万这些人勉强还有些用处,可以敲打一番,暂且再看几月。”
手下躬身道,“那小人再重新布置一番,除宫中之外,其他各处地方也放了人手,要分作几条线,不要有事都被人抓到。”
张麻子抬头看着他,“其他的路子要加紧办,特别是兵部、内阁和户部。”
“小人正要跟大人报上,刚刚收到回话,兵部提塘官那里已经谈妥了,按大人你的意思,给兵部提塘官二等贵宾身份,每年给他在南京存银两千两,他给的回报是可以安排两人进去协理塘报。”
张麻子神情一振,“好,兵部提塘这里办好,以后这军情就不担心了。”
他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心里大大松一口气,暗哨司在京师投入很多,江帆每次来信都督促严厉,让他压力巨大。
兵部提塘官是收集全国塘报的地方,所有军镇营伍报送兵部的塘报都先到此处,现在拿下兵部提塘官,以后各地的军情就不缺了。
手下斟酌一下道,“户部里面大约也谈好了,内阁的有些难处,但他们的票拟终归要从司礼监过,司礼监那边有人在联络存银,要顺遂些。”
因为兵部的事情顺利,张麻子心情大好,虽然听到内阁推进不顺,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手下停顿一下道,“也有难办的事,就是那周奎,此人吝啬无比,他到银庄提的意思是,他一两都不存,但要入十万两的三等贵宾名册,银庄不好处置。”
“这青皮就是一副臭不要脸德行,周奎这种人,在银子这事上就是信不过任何人,他根本不会存银。”张麻子冷下脸来道,“这等人看着精明,实则蠢笨无比,他既想要南下的船位,那就是知道京师或许会陷落,他一个苏州人,存银到苏州提取,是保了他财物,真有京师不保那天,他大堆银子带也带不走,最多保着性命南下,不知是什么蠢笨计较。”
手下低声附和道,“他也不动动他的蠢笨心思,他现下仗着权势强压银庄,即便是入了名册,到了京师有失的时候,他的权势自然也没了,光是名册上一个名字,我们会让他上船么。”
“京中权贵多了,若是允了他这等过分要求,这规矩就全乱了,银庄以后怎么做生意。”张麻子想了半晌,“但这青皮眼下赢了皇帝,正是气焰滔天的时候,先暂且稳住他,既是董心葵介绍来的,就让董心葵去办,至少让他存入一万两,至于几等贵宾,可以让董心葵口头应承,不可写入名册。”
手下点头记下,此时门板轻响,手下过去开门,门口的人跟他低语几声,手下回头过来跟张麻子道,“流寇北上南阳,在此盘踞了十天,不知会往东入河南还是往西去陕西,又或虚晃一枪再次南下湖广,皇上严厉督促,杨嗣昌马上出京去中原督师,议调各处兵马会剿,涉及安庆营、新勇营、桐标三个营头,还有驻谷城沔阳港的兵马。”
张麻子看看道,“这是要紧消息,把密语本找出来,与存银变动情形一起编写好,尽早发往安庆,咱们安庆营又要打流寇了。”
……
河南唐县东南的平原上,布满漫野的车架和人畜,许多窝棚正在各处搭建,有些则在支好的车架下铺床。正是煮饭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烟柱布满天际。
满天的烟雾之下,一小队人马从东而来,穿过外围到达西营的营地。
走在最前的是刘文秀,汪大善坐在一架牛车上,李老头则背着背篓随在车后。
他们从枞阳乘船逃脱出江,顺流进入了巢湖,由于紫微星在附近活动,巢湖上船只数不胜数,这些百姓依靠水障躲避流寇。
但同时巢湖也出现了不少水寇,大多是中江的江徒纠集而成,专门劫掠湖上的百姓船只,百姓躲过了流寇却难躲水寇。
刘文秀一行也遭到水寇攻击,船上人手武备都充足,水寇没有能占到便宜,很快便退走,但刘文秀孤立无援,不知还有多少水寇,也不敢在巢湖久待,便在巢县登岸。
巢县最早在崇祯七年就被攻破,之后又被各路流寇反复蹂躏,这次是紫微星的人马在附近活动。
以前八大王组织合营的时候,刘文秀常负责联络各营,所以跟各营头都熟悉,没用多久就联络上了紫微星,然后就随在其营中,紫微星最熟悉江北一带,从巢县继续往东,将沿江各地劫掠了一番,凤督辖区的人马有部分抽调勤王,调动到徐州戒备,牟文绶被调动去湖广追剿张献忠,能用于机动作战的只有刘良佐,他还有六安州这个要点需要防守,只能派出一小部人马在后面跟着。
直到勤王的应天各部南返,都要途径徐州往安庆,紫微星才感受到压力,也抢得差不多了,又调头往河南移动。
刘文秀和汪大善都跟着紫微星,辗转了这几个月,由于大批官兵勤王,剩下的官军也都追着八大王去了,所以一路上他们没有遭到官军打击,反而还收了不少厮养。
终于在泌阳碰到了西营的马兵,确定八大王在唐县,才离开紫微星的队伍,赶到唐县回营。
“刘长家回来了!”
上三哨的人看着这个消失了快一年的老长家,纷纷围拢过来,有些女人看到各自的掌盘子和管队,都欢叫起来,上三哨的营地一时热闹起来。
刘文秀跟本哨几个老掌盘子见面,很快老营的张可望也赶过来,一时也十分亲热。
汪大善跟在后面,眼神在周围巡睃,上三哨的营盘范围不小,他还没看到相熟的人。
上三哨的将官是刘文秀,宝纛旗是于长家,在安庆分开之后,汪大善就再也没见过,哨里留下管事的就是高照,看样子人数比谷城的时候增加了许多。
途中他们也收到消息,八老爷从谷城反出之后,主要在河南活动,今年河南大旱,跟以前避寇不同,今年开始有许多人主动投入营中,西营的实力增加了不少。
汪大善自己也在路上收了三个厮养,正式的成为了管队,唯一不足的是紫微星对马匹管得紧,只有刘文秀有一匹马。现下终于回到西营,马匹或许有指望了。
此时本哨高照到了,他过来跟刘文秀跪下见过,两人刚寒暄几句,张可望就催着让刘文秀去见八大王。
刘文秀匆匆对高照叮嘱一番,最后朝着汪大善指了指,那高照看看汪大善后连连点头。
刘文秀说罢上了马,跟着张可望一起往西营中军去了,高照过来对汪大善道,“二蝗虫和小娃子以前的厮养还剩下九个,刘老爷说了转给你带,明日过来额这里挑匹马。”
汪大善心头激动,就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羡慕自己一般,口中不由连声道谢。
那高照摆摆手,给他指了二蝗虫厮养的位置。汪大善再跪下磕头,等高照走了才起身。
他转头跟自家的四个厮养吩咐一声,几人温顺的跟在后面,汪大善心头一阵满足,领头往指点的方向走了几步,蓦然看到自家女人拉着孩子出现在人群间。
两人看起来都很瘦,女人脸上流着泪,朝汪大善拼命挥手,许柱家的女人拖着孩子,一脸茫然的站在旁边。
汪大善脸上一喜,不由往前赶了两步,接着脚步又变缓,他回头看看后面的李老头,又看了自家女人片刻,脸色慢慢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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