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见秀申明了军法条例，神色又温和下来，向着麾下将士道：

    “皇上说过，辽东收复的土地，有功将士先挑选。”

    “你们想想家乡的情况，再看看脚下的土地，难道就不想在此安居乐业吗？”

    “咱们都是秦人，我也不说那些虚的：海州城外这些地，打胜了都能先挑选！”

    这个说法，引得众人一阵欢呼，神色也兴奋起来。

    海州城外原本是海州卫，是已经开垦的熟地。生在黄土沟里的他们，知道脚下这块平整的土地有多珍贵。

    更别说家乡的地大多有主，哪像辽东这边，是皇帝收归国有、要推行井田制的土地。

    只要想到打胜了这些地就归自己，他们就忍不住兴奋，恨不得立刻击败敌人。

    潜藏在老秦人血脉的耕战意识，逐渐开始苏醒。他们誓要在这里，建立先辈的伟业。

    身为护军的艾南英，看着这些人眼中的渴望，陡然明白了皇帝为何如此重视秦人，为何把秦朝和汉唐并列：

    『中古三代，都是兴于关中。』

    『他们打下天下，靠的就是关中子弟。』

    『只要这些人肯战，大明纵然遇危，也能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想到这里，艾南英就忍不住心中战栗。

    因为他隐约感悟到，皇帝更深层的谋画：

    那就是以辽东为关中，迁移陕西灾民，重建秦汉唐的耕战体系。

    到时候就算内地起了乱子，也能靠这些人重新打天下。

    兴奋又惶恐的他，比较辽东和关中的异同，挥毫写出了一篇《辽东与关中》。认为两地气候接近，大明可以在辽东建立自己的府兵、或者说六郡良家子。

    所需人口，自然是从关中迁移，要继续从陕西迁灾民。

    以史为鉴的他，还想到了自己的《古今全史》。当初他把这部作品和陈子龙修改的《三国演义》一同连载，却远不如对方受欢迎。

    如今他则决定，重点要写秦汉唐。以秦末的历史写《秦汉演义》，以隋末的历史写《隋唐演义》。

    就不信这么多图书，一直不如《三国演义》。

    找到目标的艾南英，开始奋笔疾书。并且像《三国演义》一样让人拿去说书，看看能不能吸引人。

    陕西出身的将士，对此确实比较感兴趣。一些自古流传的故事，也为艾南英的创作提供了素材。

    作品中蕴含的华夷之辨和耕战观念，进一步刺激他们奋勇作战。

——

    在大明将士积极备战的同时，海州城内的代善，此时早已收到黄台吉的谕令。

    看着命令中要求自己放弃海州城、全力率军突围，代善长出口气，向儿子萨哈廉道：

    “看到了，大汗也要求我们放弃海州城。”

    “不用再守下去。”

    对抛弃海州毫无心理负担，只想把自己的兵马带出去。

    萨哈廉这段时间一直负责海州城防，对此则有些不甘心。

    在他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绞尽脑汁、把大明军队挡在城外，已经是难得的功绩。

    如今大汗让他突围，岂不是说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尤其是谕令中指责他们据城而守的话，更让萨哈廉心里很生气：

    “海州不守，辽阳就能守住吗？”

    “要是被明军打下了辽阳，沈阳该怎么办？”

    这样一番气话，听得代善顿时色变。

    很多没想到这一点的两红旗将领，同样脸色变了起来。

    属于镶红旗的杜度道：

    “大贝勒，萨贝勒这是什么话？”

    “大汗要放弃沈阳吗？”

    其他将领也纷纷出言，对此不敢相信。

    他们的家眷、土地、奴仆都在沈阳，如果放弃了沈阳，难道像蒙古部落一样流窜？

    代善看着刚刚失言的儿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向众将道：

    “诸位放心，大汗没有放弃沈阳的意思。”

    “现在撤出海州是因为它距离海城河太近，不适合八旗将士施展。”

    “撤到辽阳、沈阳后，定不会让明军如此逞威。”

    他在两红旗威望极高，众将很快被安抚下来。

    但是萨哈廉却知道，这番话根本不可信。

    沈阳旁边有浑河不说，辽阳可就在太子河附近。

    当初老汗就是担心明军顺着太子河攻辽阳，所以迁到了沈阳去。

    明军现在能打通海城河，自然也能打通太子河。

    到时候辽阳定然不守，沈阳同样遇危。

    不过他这番的想法，到底没有说出来。先前那番话已经有些动摇军心，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甚至，代善为了惩罚他乱说话，还趁机道：

    “萨哈廉，你跟着我反省，暂时放下镶红旗。”

    “镶红旗里的事务，暂由杜度贝勒掌管。”

    让萨哈廉卸了旗主一职，让杜度掌管镶红旗。

    萨哈廉万万没有想到父亲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他和大哥岳讬一样拥护黄台吉，作为父亲的代善也不应该这样吧？

    心里不平的他，顿时就要争辩，代善却严厉地呵斥他，把他带了下去：

    “你当旗主，能够冲锋陷阵吗？”

    萨哈廉有些语塞，因为这是他的弱项。

    虽然他曾在战场上立过功，但是酷爱学习的他，更多的是以文士身份示人。

    上战场拼杀，也实非他所喜，更别说领着镶红旗冲锋陷阵。

    此时，他才有些明白父亲的安排，出言道：

    “父亲的意思，是让杜度贝勒，代我冲锋陷阵？”

    代善点头说道：

    “正是这样！”

    “大汗对我们的要求，可是不惜一切代价突围。”

    “明军的火器战阵你也见过了，知道想要冲过去会死多少人。”

    “这次就让杜度去，他冲不过去就是死，冲过去了镶红旗死伤那么多，也能让他丧失威信。”

    这是他的谋划，也是他让杜度暂时执掌镶红旗的原因。

    海州城里只有两红旗，正红旗作为他的本部，他自然是不舍得冲阵的。

    能用的就是镶红旗，让杜度带着他的牛录冲前面。

    萨哈廉明白这点后，知道父亲的做法是对的。

    但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是感到悲哀：

    什么时候，八旗要这样相互算计了？

    为了一个冲锋的次序，都整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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