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药材被送进去了，顾宁这才放下心来。

连日来的奔波、提心吊胆，总算没有白费。

这几天心中担忧，身体也不觉得累，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手软脚软，只想好好歇一歇。

当这些被药材送入城中，医正邱奉接过药包时，手指都在发抖，这座被疫病折磨了月余的边陲小城，终于等来了转机。

城内的隔离区早已人满为患，每天有人死去，但是更多的病患又被抬进来。

他们躺在临时搭建的草席上，面色灰败，早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牧一和牧二亲自带人守着医帐，牧一腰间别着长刀，目光如鹰隼，牧二则抱着双臂站在医帐旁，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异动。

高大的身影如同两座铁塔，医帐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邱奉带着李军医、苏梨他们配制解药。

赤蝎的毒液被小心萃取，在瓷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月光草碾成的碧绿汁液散发出清冽的香气，骆驼泪结晶在石臼中被研磨成金色的粉末。

三种药材在火光下交相辉映，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当药炉中的液体“咕嘟”一声由红转绿，邱奉猛地按住苏梨的手：“停！现在加骆驼泪！”

两人配合默契，雪白的粉末落入药液的瞬间，整个帐内顿时弥漫开一股清凉的气息，连守在门口的牧一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李军医喜出望外：“成了！”

邱奉却神色凝重：“再试一次药。”

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话音未落，牧霖已经带了早就在等候试药的病患过来。

第一剂药服下后，患者的脉搏渐渐平稳，眼中的血丝也慢慢褪去，身上的黑色纹路也在肉眼可见的慢慢散去。

等他彻底清醒时，邱奉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开始发药吧！”

这一天，他们等的太久了。

就在药棚外排起长队时，有将士来报：“报！将军，圣旨到！”

牧野登上城门查看，远处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牧一警觉地按住刀柄，却见一队玄甲骑兵踏着烟尘而来。

牧野看清楚来人，为首的将领手持明黄圣旨，正是右相之子柳长风。

柳长风身着铠甲，却掩不住一身少年风流。

他身形修长挺拔，玄甲下的绛红战袍随风翻飞，衬得眉目如画，银盔下几缕乌发不羁地垂落，更添几分洒脱意气。

名动京城的柳小将军，一路奔波而来，如今眉宇间虽添了风霜，举手投足却仍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

他策马而来时，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倒像是来赴诗会而非边关驰援，偏生那双桃花眼里含着三分锐利，让人不敢轻视。

他身后的随从里还有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左子舟。

柳长风扬声道：“牧将军，开城门吧！”

牧野看了看他身后的队伍，又看向旁边营地正等待的众人，随后下令：“开城门！”

柳长风翻身下马，声音洪亮：“奉天承运！陛下闻边关疫情紧急，特调拨粮草三千石，药材二十车！”

他身后的车队绵延至城门外，满载着白米、药包，甚至还有几口崭新的熬药大锅。

牧野跪下接过圣旨时，倒是表情平静。

柳长风低声道：“其实半月前奏折就递上去了，只是朝中有人阻挠......”

话未说完，牧二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掀开最近的车帘，里面赫然是上等的川贝、人参，甚至还有西域进贡的雪莲。

“呵，现在倒是大方。”牧霖冷笑。

柳长风笑意不减，他只是个传话的，不关他的事。

牧野一摆手，牧三和牧四已经带人开始卸货：“多说无益，先救人。”

士兵们这才动起来，将一袋袋白米扛进粮仓。

夕阳下，官府的粮车和顾宁他们找回的药材并排停在医帐前。

柳长风望着忙碌的人群，忽然对邱奉深深一揖：“陛下让我带句话......边关将士的苦，朝廷记着了。”

邱奉颤抖着胡须：“托陛下的福，黄沙镇虽有伤亡，但已好转。”

远处，领到粮食的百姓正对着皇城方向叩拜，炊烟袅袅升起，这座边城终于等来了它的生机。

柳长风刚想对牧野说什么，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看了一眼出城的方向，心中了然。

牧野策快马出城，只为了那个日夜在城门口等待的人。

夕阳正将城墙染成血色，马蹄踏碎一地余晖。

他牧野眯起眼望向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还在营地徘徊。

顾宁的衣摆沾满黄沙，发髻松散地垂落几缕青丝，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装药的包袱。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时不时踮脚张望城门方向，又在每次失望后继续蹲下来整理药材。

虽然药被送进去了，但是里面究竟如何他还不清楚。

“阿宁！”

疾驰的马蹄声惊得顾宁猛然抬头。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牧野已经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

顾宁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牧野一把拽入怀中。

牧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双臂勒得顾宁生疼：“你这个傻子......不是说好等我回去？你怎么能跑到里来？”

他能感觉到顾宁瘦了许多，肩胛骨硌得他胸口发疼。

顾宁把脸埋在他肩甲上，声音闷闷的，却倔强的厉害：“你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牧野又收紧了一些胳膊，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的人啊~

两人抱在一起，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泪水：“药材......药材够不够？”顾宁哽咽着去摸包袱，却被牧野扣住手腕。

“我知道。”

牧野摘下沉重的头盔，额头抵住他的：“我都知道。”

风沙磨粗的指腹擦过顾宁眼下的青黑，最后流连在那干裂的唇瓣上。

远处城楼的号角声响起，两人却谁都没动，仿佛这方寸之地就是他们的城池。

张青山已经带车队的人先进城了，把这一方空间留给了两人。

直到暮色四合，牧野才把顾宁抱上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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