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道寒光如同热刀切过牛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战马坚韧的脖颈。

紧接着，又毫无迟滞地切开了马背上骑士胸腹间坚固的皮甲。

刀锋所过之处，血肉骨骼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

猩红的血雾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在阴沉的天空下，炸开一片刺目而妖异的红。

战马巨大的头颅带着半截脖颈，被狂暴的力量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数丈外的冻土上，兀自瞪大的马眼还残留着惊恐。

无头的马身带着巨大的惯性，又向前冲了几步，才轰然倒地，四肢抽搐，鲜血如同溪流般从断颈处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大片黄土。

而那马背上的骑士……厚厚的盔甲和内里的软甲一并被陌刀划开了长长的口子，即便最后都尉已经收了力气，她的腰腹处也被划出了一道伤口，随着陌刀的抽出，端口处的鲜血涓涓涌出，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她下半身还保持着骑马的姿势，随着倒毙的马尸一同栽落尘埃，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校场。

一刀！

仅仅一刀！

真的能做到人马俱碎！

嘶——！

整个西苑校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以及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无声地扩散。

高台上，文官队列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干呕声。

许多官员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陈御史更是眼前一黑，若非旁边同僚眼疾手快扶住，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她嘴唇哆嗦着，看着场中那地狱般的景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将队列那边，却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那位面如重枣的老将军激动得浑身颤抖，须发戟张，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栏杆上，震得木屑纷飞。

“好！好刀！神兵！当真是神兵啊！”

其他将领也是双目赤红，呼吸粗重，看向那柄依旧被都尉紧握、刀身滴落着粘稠血线的陌刀，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渴望。

这刀，简直是步兵对抗骑兵的噩梦！是战场上的定鼎神物。

靖安帝端坐于华盖之下，旒冕珠帘遮挡了她的面容。

但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却缓缓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穿透珠帘，牢牢锁定在场中那柄滴血的陌刀，以及刀身上那幽冷深邃、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寒光之上。

即使是她，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刀……这威力……远超她的预期！

原本给木锦之旨意，让她想如何改良、研制兵器只是给工部几个有天赋官员的惯例旨意。

可她未曾想到，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能弄出如此杀伤力巨大的兵器。

陌刀，陌刀，好刀！好刀啊！

场中，那魁梧的都尉保持着劈斩后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她低头看着手中依旧嗡嗡轻鸣、仿佛在渴饮鲜血的陌刀，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刚才那一刀，她感觉自己劈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朽木。

若不是理智尚存，最后时刻卸了力气，恐怕现在就是真真正正的“人马俱碎”了。

她连忙快走几步，对着靖安帝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双手高举陌刀，扬声道，“请陛下恕罪，臣不忍伤及手下，在最后收了力气。”

“无碍，这兵器本就是用来抵御外敌的。”靖安帝拍了拍手，内心畅快，赏赐起来更是毫不手软，“来人赏银千两，叫人抬下去疗伤。”

手下躺在地上，她连忙出声，代谢恩赐。

“谢陛下隆恩。”

官兴如小跑过去，拿出锦帕简单的擦拭了一下上面残留的几点血迹，而后重新装回锦盒，回到刚才的位置，如朝上一般双手将锦盒奉到靖安帝面前。

木锦之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

她脸上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转过身，面向高台，对着那至高无上的身影，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稳定地穿透了死寂，“陛下，此乃陌刀之威。臣，幸不辱命。”

寒风卷过校场，吹散了浓重的血腥味，也吹动了靖安帝冕冠上的玉藻。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神色各异、震撼未消的百官，最终落在那递到她面前装着陌刀的锦盒上。

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木爱卿……上前来。”

木锦之心头一凛，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压下心头的激荡。

她整了整因刚才行礼而微有褶皱的官袍，步履沉稳地穿过百官队列前方自动让开的通道，一步步踏上高台的台阶。

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木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有武将的狂热，有文官的复杂，有同僚的关切，更有御史台那几道如同淬毒般冰冷怨毒的视线。

终于，她登上高台，在距离御座数步之遥处停下，再次深深一揖。

“臣在。”

靖安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转向官兴如捧着的锦盒。

锦盒被她打开，那柄染血的陌刀已被擦拭干净，重新放回盒中，但刀身上那股森然的杀伐之气，仿佛依旧在空气中弥漫。

“此刀，”靖安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并未发生，“名曰‘陌刀’？”

“回陛下，正是。”木锦之恭敬回答。

“好名字。”靖安帝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而威严，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扫过下方百官，尤其在御史台队列的方向顿了顿，“此刀之威，朕与诸卿，皆已亲见。步兵持此，可撼铁骑，斩将夺旗，护我国土，此乃国之重器，社稷之福！”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为今日这场风波，也为这柄陌刀，定下了最终的基调——护国之刃。

这四个字，彻底堵死了所有质疑和攻讦。

“木爱卿。”靖安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木锦之身上，声音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力量，“你殚精竭虑，为朝廷锻造此等神兵，功莫大焉。你之所请，朕，允了。”

允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百官心中炸响。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陛下亲口说出，其分量依然无与伦比。

木锦之的心脏猛地一跳，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垂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靖安帝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继续道，“京郊西山，延绵百里，其中落霞峰以东，紫云谷以西，方圆五十里，自即日起，赐予工部左侍郎、忠勤伯木锦之，作为专司锻造陌刀及其它国之重器之基地。赐名——‘神工山’！”

“神工山！”  这个名字一出，更是引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以“神工”为名，足见陛下对此地、此事的重视程度。

这已不仅仅是赐一座山，更是赋予了无上的荣耀和期许。

如此得陛下看重，屡次委以重任，这下在京都之中，怕是再无人能出其右了。

“臣，叩谢陛下。定不负陛下所托，必以神工之心，锻造护国利器。”

木锦之声音微颤，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深深叩拜下去。

额头触及冰冷的木台，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神工山，真真是好名字啊！

弄好了是不负圣恩，弄不好怕是难逃“藐视隆恩”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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