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明不敢直面莉莉丝的眼睛，就好似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但这种想法很快便是被潮水一般的痛苦和寂寞所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找不到不伤心的理由。”他看着眼前的茶杯，他的目光仿佛要融化在那琥珀色的茶水之中。

“自私的混蛋。”莉莉丝素手一招，夜清明盯着的茶杯，其中的琥珀色的茶水竟是在一瞬之间变成了透明的清水。

夜清明愕然以对，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安慰，莉莉丝的安慰，可结果却是一声严厉的斥责。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你缺少爱了，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就只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是你的个人专属？”莉莉丝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如同一记闷锤敲在夜清明的心口上。

到了此刻夜清明才发现莉莉丝也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的有女人的韵味，她眼中的迷恋已经淡薄得忽略不计，她眼中有的只是坚定如同钢铁一般的意志。

“你至少有拥有改变的力量，你至少还曾经拥有！这个世界上多少人连曾经拥有都做不到，多少人因为弱小而随波逐流，失去亲人，失去挚爱，最后连自己的尊严都失去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你理解他们的痛苦么？理解他们的渴望么？”莉莉丝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那光芒的来源是如此的纯粹而简单---因为责任。

“不，你不懂，你太过强大了，强大到根本体会不到这些，也无法理解这些。你根本不懂普通人类的苦楚和挣扎。”莉莉丝的目中光华流转，她说：“或许你曾经懂过，但你已经忘记了。”

“我....”夜清明被莉莉丝的气势所彻底的征服，在莉莉丝面前他从未如此的挣扎过，自责过，那自责的想法甚至隐隐有掩盖自己的痛苦的趋势。

“因为你是个混蛋，所以我不得不让你看看这些。”莉莉丝严厉的声音又变得柔和了起来，她又给夜清明倒上了一杯茶。

白瓷杯，琥珀色的茶水。

这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仿佛就构筑出了一个世界的窗口，而事实上这也确实变成了一个窗口。

抖动的影像在茶水之中浮现，模糊却又清晰，直入人心的清晰。

夜清明看到了欢声笑语，一如他回到现实世界之中所看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从开心之中看到了忧伤。

那是一家子在开心的聚会，他们吃着许久没有享用过的大餐，他们在王朝各地旅游，他们拼命的想要记住这些美好。

他们为什么想要记住这些？

他还看到了缠绵的情侣，他们不断的在向极乐的巅峰攀登。而在攀登之后却是抱着一起痛哭。

他看到了那些犯罪之人，他们既然在犯罪，那或许本来就是他的生活，只是在犯罪之后他会给那些被自己迫害的人以拥抱，并祈祷。而那些被罪人伤害的人则竟然以拥抱回敬，然后一同祈祷。犯罪的过程看上去并不像是犯罪，反而更像是一种仪式。

然后画面开始崩塌。

犯罪之人吞下了一粒药丸，然后露出惭愧的脸色，安然的倒在地上，一边祈祷着一边看着天空流着泪，然后死去。

缠绵的情侣相互偎依着，他们吞下药丸，便是在相拥之间静静的睡去。他们的脸上有幸福，还有不舍和恐惧。

欢聚的家人，他们围坐在一名选定之人的周围，再次拥抱，亲吻着对方，然后给那名家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还有许许多多的一幕幕，竟都是离开这个世界的画面.....夜清明明白了，所以他的心也为之悸动。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尽可能做出了最为自由的选择。”莉莉丝说：“十几亿的人类都将做出选择，十几亿份的痛苦，与你这混蛋的痛苦相比，你算什么啊，你有什么好走不出来的？”

夜清明知道莉莉丝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成熟，她绝对不想变得成熟，可是这个世界总是会催人往哪个方向走去。

因为不得不.....

“你所看到的美好都是为了最后的逝去而准备的镜花水月。人们...都已经知道了未来，他们选择了相信，相信在度过灾厄之后或许还有机会获得重生。所以他们努力工作着，尽可能让社会稳定，让周遭变得更加美好。他们从未如此热爱的工作，他们看到因为自己的工作可以让他人以最佳的状态离开这个世界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莉莉丝颤声说：“人类竟然在将要灭亡的边缘领悟到了这个至高的境界。他们极度的自私，他们自私的追求这种满足感，为了他人的满足感。”

“因为他们所服务的人有可能是他们享受最后一刻的欢愉，他们吃下的食物可能是最后晚餐，他们的旅游是为了记住这个世界的美好，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全人类以最佳的状态走向灭亡，走向希望。”莉莉丝说：“所有人都相互理解，相互依存，没有隔阂，他们都向往着终极的可能---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们用希望迎接可能永恒的黑暗。”

“你是不是应该加入他们，加入我们？加入代理王座和梦宇宙主人说说编织的这个梦，让她们构筑的梦实现？”莉莉丝的声音不觉得哽咽起来，她说：“还是说你打算继续这么抱着自己的寂寞和痛苦在某个角落堕落。你要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来拯救你的心灵了。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需要别人帮忙....那么你便是一个真正的混蛋，一个不值得达达尼尔和阿芙洛狄忒去拯救的混蛋。”

夜清明的目光依旧盯着茶水，哪怕里面再也没有影像投射出来，哪怕里面只有他那愚蠢而自私的面容。

什么弥赛亚啊，到头来他还是如此的自私，只顾着自己。

“自私并不是会真正的自私，是自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夜清明猛得抬起头，那是达达尼尔的声音。

可达达尼尔不应该在这里才对，他们的灵魂连接也已经中断....他看到的是一个来自大重铸之前的手机，是里面放着的一段录音。

“我们也是自私的，所以我们想要这个世界好，那么我们的自私也有了根基。我们的男人也能够活下去。”

那是阿芙洛狄忒的声音。

“所以自私有什么不对，我们救了自己的爱人，顺便也拯救了世界，如果能够救下我们的男人，我们当然要自私。因为在最后，我们或许还能够重铸，在逃离的彼岸。”

达达尼尔的声音。

录音到此中断。

夜清明如同野兽一般抢过那个手机，开始循环的听着录音，听着他最爱的人的声音。

热泪从眼中汩汩流出。

“遵命。我会完成你们的计划，我会的。我一定要再次见到你们，一定。在逃离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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