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稍稍安下心来的白玲珑交给英子照看，白启云面色严肃地带着若娜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上，他脸上强撑的温和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看向轻盈跃上书桌、优雅蹲坐下来的黑猫，声音低沉而急切。

“若娜瓦，玲珑身上的情况...你究竟知道多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娜瓦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亮，她甩了甩尾巴，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和不确定。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毋庸置疑，那小丫头的身躯，已被某种极高层次的力量彻底浸染、固化。”

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感知着残留的气息。

“非病非毒，更像是一种...祝福，抑或诅咒。将其存在锚定于某一瞬，剥夺其‘变化’之权能，从而达成汝所见之‘永恒静止’。”

“祝福？诅咒？”白启云皱眉，“这二者差别似乎很大。”

“凡人看来或许天差地别。”

若娜瓦的语调带着一丝嘲讽。

“然而在我看来，二者有时不过一体两面。永不衰老、永葆青春...听起来确似恩赐，足以令无数凡夫俗子痴狂。”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然而天地法则，自有平衡。越是强大的力量，所需支付的代价便越是沉重。此等近乎悖逆常理、干涉时光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毫无代价？”

白启云的心猛地一紧.

“代价？是什么？”

由不得他不紧张，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他把这些遗产带回家才让白玲珑的身体出现了异变。

如果正常生活，或许白玲珑一辈子都不会接触那把扇子。

这是他的责任。

“不清楚。”

若娜瓦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份力量的由来未知，手段未知，代价自然也不知晓。或许...是情感随之凝固，永难体悟更深挚之情？或许是记忆逐渐流失，终成空白？或许是生命力虽凝滞，却会以其他形式加速消耗？又或许...”

她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

“代价并非由她支付，而是转嫁于至亲至爱之人？”

白启云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若娜瓦所说的每一种可能性，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从未来的那丫头的神情来看，似乎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那一种。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探寻真相，找寻代价，那是你们的事。”

若娜瓦最后说道，重新蜷缩起来。

“我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那柄扇子...或许是关键，小心看顾她吧。”

房间内陷入令人压抑的沉默。白启云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感觉一股寒意比冰雪更刺骨。

白玲珑获得的“永恒”，仿佛一个美丽而危险的谜团，让人不寒而栗。

......

待到白岳忙完了族内的事务回家，白启云找到与白岳独处的间隙，将白玲珑身体停止生长的异状以及若娜瓦关于“祝福或诅咒”与“未知代价”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

白岳听完，古铜色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握着烟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沉默地吸了几口烟，灰白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神。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脸上的惊诧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释然的神情。

“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样子...”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有些奇异，却并非全然忧虑。

“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这背后或许藏着麻烦。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窗外忙碌的族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现实考量。

“阿云，你觉得在这世界上，拥有力量是一件坏事吗？”

白启云闻言，心头一动。

他想起来了，白玲珑的生母正是在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魔物袭击中，为了保护尚且年幼的白玲珑而去世。

她至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女子，面对灾难，毫无反抗之力。

但如果当时的她拥有这份力量的话，无论代价如何，恐怕最后的结局都会美好几分。

白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沉重。

“在这世道，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挣扎求存的人族来说，活着本身就不是易事。美貌、青春、甚至长寿，若是没有守护这一切的力量，都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被灾难碾得粉碎。”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白启云身上，变得锐利而清醒。

“玲珑现在的情况，固然诡异，但她也因此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不是吗？那把扇子...连你都觉得棘手。但这也意味着，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甚至能保护别人。”

说到这里，白岳的声音斩钉截铁。

“比起重复她母亲的命运，我宁愿她永远顶着这张稚嫩的脸，但拥有活下去的力量！哪怕这力量背后藏着代价，那也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眼下，活着，并且强大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现实甚至有些冷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白启云心上。

他无法反驳，岳叔是从最残酷的生存角度出发，做出的最利于女儿的选择。

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一份立即生效的强大力量，其价值确实远远超过了遥远未来可能存在的、尚且未知的代价。

而且如果论及关心，即便是他也没有资格与白岳相比。

毕竟那可是对方的亲生女儿。

但也正因如此，白岳才更能看出这份力量的重要性。

他宁愿让女儿付出一定的代价，也不愿意见到妻子的事情在女儿的身上再次上演。

最起码这份力量能够让少女有选择的权利。

想到白玲珑那位早逝的生母，白启云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理解了岳叔的选择，但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减少，反而更加沉重。

既要让她拥有活下去的力量，也要想办法弄清并规避那潜在的代价...这条路，恐怕更难走了。

二人相对无言，只有烟草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带着一丝苦涩，却又透着一份属于父辈的、沉重而无奈的爱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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